第39章 和离_我怀了造反夫君的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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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9章 和离

  二人一时无话,时空仿佛长久静滞,日光渐渐西隐,疏疏洒落在茜色窗纱上,一切都仿佛带了对故人旧事的缅怀,如此喑哑无声。

  萧舜华却看不得兰芽这副消沉怯弱之色,语气愤愤,幽幽道:“这便是你们江氏坐的江山啊,当年叫父亲惨死而不得瞑目,而今又将我阿弟送上了战场!”

  兰芽听了这话,仿佛被针刺似的一瑟缩。半晌,语气近乎低喃:“他会没事的。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。”

  萧舜华却并未答话,只是立在不远处,讽笑不已。

  她分明未说话,一双眼却早已将未尽之语全数显露。

  世人都说美人一双眼脉脉含情,万千情意不必多言,全自一双美目中流泻温情。

  萧舜华亦是如此,兰芽亦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丝毫不加掩饰的鄙薄与轻视。

  当真不愧是艳冠六宫,明眸善睐的萧贵妃。

  连她自己也浑浑噩噩,她后来是怎么离宫的。

  只是待她回到萧府时,耳边仍不住回响方才萧舜华自她身边擦身而过时的片刻低语。

  “你道皇上为何忽然孱弱至此?你道娴妃腹中胎儿是如何怀上的?”

  她声音里含了丝暧昧的轻笑:“你的好父皇年老体衰,沉迷方术已有多年。日日啖丹药数粒,而后需御数女方可发散。”

  “那方士是谁不重要。但配出这药的人公主必不陌生,正是你府上的杨郎君呀!”

  ……

  兰芽实在想不到可与谁排解心中苦邑。

  原来她与萧孟津的姻缘,早早便是无解之苦楚。

  世间哪有这样的夫妻。她的父皇为君不仁,残害忠良,祸及百姓;他为臣不忠,筹谋弑君。

  可她竟好像说不出他的错处。

  他谋害父皇,是以牙还牙,为报杀父之仇;他对她冷淡,是对仇人之女的本能厌恶;若说他不忠不纯,可他分明铁骨铮铮,在朝中尽力斡旋,建言献策;而今更是重披战甲,厮杀前线。

  他分明对得起每一个人。

  说到底,萧孟津是世人眼里芝兰玉树的高门子弟,是与将士同吃同穿,身先士卒的年轻将军。自始至终只有江兰芽一人见识过他的冷漠锋锐,见识过丰神俊朗的将军背后不为人知的阴晦一面。

  可若赐婚之人不是她,想必萧孟津也不会如此,他会是个温柔疼人的郎君,同他的妇人琴瑟和鸣,恩爱永谐罢?

  说到底,错的便只有这桩姻缘,便只是因为他娶的那个人是她罢了。

  兰芽默默捏起了拳,心下渐渐有了决断。

  ……

  傍晚时,兰芽再次来到萧孟津的书房。算一算,她同他成婚两载,便正正好好来过他的书房两回。

  若是寻常夫妻,丈夫必不会如此冷漠,夫妻之间赌书消得泼茶香亦是一番情趣;妻子亦想必是时时牵挂,夏日一碗梅子汤,冬日嘘寒问暖,定是处处妥帖。

  总归不会是他们这样。爱恨缠缠绕绕,彼此蹉跎过两年光阴,都不知究竟是谁误了谁。

  听闻兰芽来意,院门口的年轻卫兵仿佛很是犹豫,不知该不该放行。兰芽也不欲为难他,便径自转了回去。

  这一途下来身心俱疲,待回到梧桐苑时,已是掌灯时分。

  她自袖中抽出方才欲送往萧孟津书案上的信。既是送不进去,那便只好留在此处,只是需得寻个地方放好……

  兰芽目光微微一转,旋身去了书室。

  在此之前,此间书室一直是她一个人独享,也是到了近来,她与萧孟津关系融洽了些,他不处理公务时便也会捧上几卷闲书,伴她在此消磨光阴。

  兰芽轻轻推门。

  目之所及,一桌一案都仿佛留下他与她相处的点点痕迹。

  自行宫那日之后,萧夫子无事时便常常教习她练字,不知不觉间,她的字竟也有了几分他的风骨。

  平日阳光和暖时,她总爱懒猫儿似的蜷在窗下的芙蓉软榻上晒太阳,萧孟津每每见了总要来凑热闹,要么是将她整个抱起,待她惊恼拍他时便被霸道地钳入怀里;要么便是如三岁顽童,硬将脑袋靠在她的膝头,笑言“不醉亦卧美人膝”。

  彼时场景仿佛重现,兰芽嘴角牵起,终于露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。

  原来不知不觉,他们亦拥有了如此多的回忆。

  他素来沉稳,对上她时却活脱脱一个顽皮少年郎,每每爱在清晨时捏住她的鼻子,将尚且睡意朦胧的她生生憋醒。

  萧孟津最怕她提自己乳名,每每听到便窘的耳根发红,却还要张牙舞爪地磋磨她一番。

  他在除夕时伴她入宫请安,她与母妃的所有不堪都被他看见,知她低落,便讲自己儿时趣事逗她开心。

  说来,萧孟津还不知道,他口中那个刁蛮凶悍的小姑娘就是她呢。

  她轻轻笑了一声,鼻音浓重。又颤颤吐出一口气。

  兰芽自架上寻到那本萧孟津时时翻阅的前朝典籍,欲将诀别信夹入其中。可她踮脚取下,翻开书时,一张纸自其中轻轻飘落。

  和离书三个大字带着锋锐棱角明晃晃刺入她的眼睛。

  许是一天之内情绪几度大起大落,悲悲喜喜,现下看到这个时,她倒仿佛木然得没有什么感觉了。

  兰芽眼睛发木地扫过那些文字,待读到最后一行“一别两宽,婚娶各不相干”时,方才慢慢恢复了知觉。

  原来还是会心痛难当啊。

  哪怕她早已接受天意弄人,知晓他们不能有个好结局;哪怕她已然愧痛不已,下定决心要离开他;可当看到自己心悦多年的郎君,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便早早决意要放弃她,江兰芽还是会感到痛。

  为什么她总是无知无觉便被抛弃?

  在她尚且年幼不知事时,一向温柔的父皇仿佛换了个人,轻易抛弃她们母女,任她们在危机环伺的后宫里艰难存活;她以为此生再不会有比二哥哥更温柔的郎君,可那样好的一个人,甚至来不及道一句别离便被毫无征兆夺去生命;她温雅秀致的阿娘亦是如此,仿佛一夕之间改变面目,转眼便视她如草芥。

  原来萧孟津也是这样么?

  他说他会爱她,会保护她,可原来,他也早早想过要放弃她,对吗?

  当年御池畔的小郎君,明明就对她许下承诺,明明就说好要替二哥哥报仇,可为什么在无知无觉间,他也忘了当年承诺?

  缓过那阵钻心似的痛感和铺天盖地袭来的孤寂,兰芽扶着案角缓缓直起腰,嘴角笑意微讽。

  许是心上的痛觉多了,便会转移到身体。直起腰时,她竟觉得自己的小腹倏然划过一股剧烈的痛意,激得她一个战栗。

  到了这一刻,兰芽的思绪反而渐渐冷静下来。

  诚然,她到现在依然得承认,她爱萧孟津。

  可她不敢信任他。

  他恨她时便能对她不闻不问,动辄便毫无怜惜地百般摆弄,仿佛她只是个没有痛觉的泄欲工具。一夕之间转了态度,便好像视她如珍宝,日日亲近,迫不及待便要她交出一颗真心。

  她实在不知道如他这般善变的男子日后又会玩出什么新的花样,但她实在疲惫,无力再同他纠缠在男女不休的纷争里。

  也不敢将自己交付于萧孟津。

  眼前殷勤爱意,或许不过是他一时情欲上头,但当这份爱意消散,当她年老色衰,他又待如何?

  向前对仇人之女的恨意是否会再次泛上心头,叫他再一次变幻面目。到那时,她怎么可能脱身?

  士之耽兮,犹可说也;女之耽兮,不可说也。

  她已然长成,便再不能叫自己陷入儿时那般无助到万念俱灰的境地。

  她抹干眼泪,抽走那纸和离书,收入怀中。将信封夹入书中,轻轻放了回去。

  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。

  她还是乖乖顺了萧舜华的意,她既然觉得江兰芽这个人配不上她的阿弟,那便到此为止。时至今日,她所求不过是萧舜华日后能稍稍善待母妃。

  翌日,兰芽与束绿主仆二人在萧舜华安排下出城。

  萧贵妃果然好算计,这一切都尽在她掌握,故而出城之路也十分顺利。

  束绿一路紧紧握着她的手,泪盈于睫,目光忧虑深沉。江兰芽却无心多言,待看着城门旌旗在风中摇曳,飒飒风声渐渐远去,她回身放下车帘,不带一丝留恋。

  兰芽脱力般轻轻靠在束绿肩膀上,仿佛汲取温暖的幼弱小兽。

  她忽然想起那年的御花园。

  彼时寒冬萧肃,关外传来急报,卫军大败,全军三十万人并主帅萧衡葬身雁门,尸骨难寻。

  方才恰好是皇后办的初雪宴,因今年卫朝有战,事事从简,便只给三品以上的官眷递了帖子,并宫内品级高的后妃一同在此设宴。

  却不料宴中忽然有宫人泣声来报。

  一时天旋地转,许多女眷当场晕倒,一时人仰马翻,谁也来不及顾她这个小孩子了。

  兰芽尚且怔楞地看着宫人搀住母妃。她方才惊叫一声,生生厥了过去。

  小公主仿佛忽然惊醒,头也不回地跑走。

  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缩在御池边,一双桃花眸哭得红肿。

  待她侧目望去,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。

  那人比她大不了多少年岁,似乎也是狠狠哭过一场,眼睛红肿,鼻尖被冻得通红。

  “莫哭了。”他沙哑开口,仿佛还带几缕泣音。

  小郎君面容尚且稚嫩,眉目里却显露出几分不符年纪的坚毅与狠戾。他咬牙道:“哭是无用的,只有斩下敌人的头颅,才能祭我父亲英魂。”

  “你莫要哭了。”他瞥一眼身旁的小姑娘。见她赤红的裙摆沾染了化雪的泥水,斑驳不堪,脸上也脏兮兮的,只一双眸子惊讶得瞪圆。

  脏花猫。

  “我日后必护卫朝河山,叫匈奴不敢再犯我半寸国土,”他声音低下去,微微不自然地撇过头去,“也会护好你。”

  “所以你莫要再哭。”

  ……

  原来再黑暗惨痛的往事,那种彻骨痛感都能随记忆渐渐被消弭。

  现在回忆,她仿佛还能触到彼时温暖与惊奇在心中发芽。

  兰芽倚在车壁里笑了笑。

  往事尽可抛却。

  身后烟尘滚滚,她记挂了好多年的小郎君,原来早已忘了他当年誓言。

  他定然不知,因他一句许诺,有个小姑娘在往后十年的暗沉岁月里再如何挣扎,也从未想过放弃。

  她亲手掐灭心中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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