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往事_我怀了造反夫君的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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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往事

  房内春意融融,萧孟津缠着兰芽又是好一番耳鬓厮磨。待二人终于收拾妥帖时,兰芽面色娇艳如花,脚下仍是虚浮不定。

  她心头有些恍惚:夫妻当真是如他们这样吗?任何矛盾都一味用身体交/缠便轻轻巧巧掩过去。那些个时刻,世上再无人比他们更亲近,可她看不懂萧孟津幼稚之下的真面目……

  花窗外雪落晶莹,映着鲜红的年画儿,煞是好看。

  萧孟津掀帘而入时,便看到兰芽倚在花几旁,目光虚虚落向前方,神色怔忪。

  “在想什么?”他俯身将她裹入怀中,大掌包住她软软的一双手。

  真小啊,他在心里感叹,嘴角笑意愈发深刻,就这么饶有兴味地摆弄着,仿佛得了个什么新鲜宝贝似的。

  他方从外头进来,身上镌了细细梅香。

  兰芽目色中罕见地带了几分茫然,任那人将她锁在身前,狗儿似的在她颈项间轻嗅。

  她仿佛有些什么话要与萧孟津说。若他此刻抬头,必能发现她纠结又勇敢的神色。

  “世子、公主,二小姐和二姑爷回来了!”门外的小丫鬟团团稚气、喜气洋洋的,许是门房那边的。

  有时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,譬如此刻,一个小小的插曲,便足以将兰芽好不容易撑起的一腔孤勇抹的一干二净。

  萧孟津倏然站起来就要往门边跨,忽又反应过来什么,忙急急止了脚步,歉意地一瞥兰芽。

  兰芽心知他是为方才情急下忽视她道歉,也只笑了笑,与他一道出门迎客。

  ……

  积微居。

  萧瑾华夫妇二人甫到便径自来此请安,此刻三人齐聚一堂,桓暄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吹盏,水汽氤氲掩了他半张脸。

  萧瑾华伏在母亲膝上,仍如未出嫁少女般娇蛮动人,正絮絮倾诉着自己长长的思念。

  元氏眼中泪花婆娑,面上却是无比欣慰快活。

  她慈爱地抚着小女儿的肩膀,一面半是歉疚半是尴尬地看向桓暄:“阿瑾多大的人了,还跟个小孩子似的。这还在姑爷面前呢,你羞不羞?”

  萧瑾华才不管那些呢,桓暄也只是面色温润地恭敬颔首,唇畔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地流露出宠溺。

  “绍述兄!”

  “律光。”桓暄放下杯盏,从容起身。

  只见萧孟津大步跨入堂前,先恭敬地对母亲行了礼,再便是乍间挚友的欢喜,他一拳捶向桓暄胸膛,似乎很是惊喜。

  桓暄看上去文气,受这一拳竟也安然不动。二人对视,俱是笑意爽朗,皓白如月。

  故人隔山川,经年乍见,眉宇间仍是如少年时的潇洒意气。

  兰芽对母女二人致意,待转头看向桓暄时,不禁小小地惊讶了一下——没想到昨日差点醋翻萧孟津的琢玉郎,竟就是当年长安儿童传唱于街头巷尾的“二美”之一,桓暄。

  这另一美嘛,是萧孟津。也难怪那人对自己的姿容如此自信。

  今有桓氏子,龙章而凤姿。金鞍美少年,峥嵘萧家郎。

  兰芽在心里默默点头,事实证明,传言不虚!

  “阿娘,这位便是八斤娶回来的公主?”兰芽闻声回过头去,差点又因“八斤”二字笑出声来。

  哈哈,萧孟津不要面子的吗?

  他如今已及弱冠,别说八斤,八十斤都有了。对着这么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叫八斤,别说萧孟津脸绿,她在旁边憋笑也是很辛苦的。

  兰芽对着萧瑾华微微颔首,一派温雅。

  “呀!你是公主,我都没对你见礼呢!”萧瑾华先是痴痴盯着她看,片刻后又如梦初醒地叫出声。

  “二姐不必多礼。今日都是自家人,不讲那些虚礼。”这萧家二姐倒是个直爽的。

  那边厢萧瑾华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复又痴痴睁着一双美眸真诚道:“你生的真好看!”

  众人:……

  兰芽心情很是复杂。一个美人红着脸,一脸垂涎地对你说“你真好看”,这种感觉很是奇妙。

  “多谢二姐。二姐亦是天姿国色。”对着个直爽人,兰芽也懒理那些虚礼。毫不客气地受了,再大大方方地赞美。

  萧瑾华似乎很是欣赏她的厚脸,爽朗一笑,左手极为自然地叉腰,右手无比流畅地拍上兰芽的肩膀。

  “阿瑾!”

  “二姐!”

 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。

  兰芽已算高挑,萧瑾华身量更是高出她些许,又难得生了副英气风流的相貌。眉宇间飒飒而来的,仿佛是北地自由无拘的风。

  可没想到英气美人的力道也很是硬气。江兰芽几乎立时便肩膀一痛,瑟缩了一下,死死稳住脚跟才没一个趔趄。

  “哎呀对不起对不起!我许久未与你这般娇美的小娘子打交道,手下力道不对。是不是很疼呀?真是对不住。”萧瑾华连连认错,那双萧家人如出一辙的凤眸都可怜地低下,仿佛是为她痛一样。

  “二姐不必担心,我没事。我也很是欣赏二姐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子呢!”兰芽目光真诚又包容。

  “此地便交由他们两个男儿论事,我们娘儿仨且去暖阁好好叙叙旧。”元氏歉意地望向兰芽,待兰芽微微摇头时,方才笑着发话。

  那两人目送元氏一行远去,对视一眼,俱是无奈笑意。

  “二姐还是从前那样。”

  “阿瑾她就是这样。”桓暄笑得几许甜蜜纵容,与平日那个清冷端肃的桓家大郎判若两人。

  或许现在应该叫桓家家主了。

  自两年前桓老去世,便由族中嫡枝长子桓暄正式继任家主之位,但桓氏势力踞于龙亢,而桓暄奉命常年驻守北疆,如此一来,想必很是辛苦。

  乍见故友,萧孟津心里也很是雀跃。

  “屋里闷的很,我们去庭中。正好把前年埋的那几坛子酒给挖出来。今日你我二人不醉不归!”他亲切地揽着桓暄出了门。

  ……

  那边两人雪地对饮,嗅梅赏雪。这边暖阁里气氛也极为融洽。元氏毕竟上了年纪,不多时便道乏累,先回了房。

  此刻便只剩萧瑾华和兰芽二人。

  兰芽很是喜欢与萧瑾华这样的人打交道,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和虚情假意的客套,倒是少了好些拘束。

  萧瑾华体格健壮,与兰芽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、恨不得吃喝都由束绿送到榻上的懒货对比显著。

  此刻二人说着话,萧瑾华已是热得面色泛红,远远避开银丝炭盆,挪到风口处坐下,顺手将袖子高高挽起;兰芽老老实实缩在大氅里,手里捧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。看着萧瑾华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,眼睛都瞪圆了。

  “二姐看起来体格强健、英气十足。叫兰芽很是羡慕。”兰芽圆圆的眼瞳里带着艳羡,真诚感叹。

  萧瑾华碰了碰兰芽的手,伸出两根手指环了环她的手腕子。

  “你看你瘦的,你这是气血不足呢!你得多吃些,平日里也得多锻炼锻炼,八斤不是日日要早起练功嘛,你也一起去跑跑跳跳。”萧瑾华拎着她细细的腕子,一双眼亦十分真诚。

  “我这是在军营里泡惯了,每天摔摔打打的,饭都能多下两碗呢。”她忽然歉意地看住了兰芽,忍不住再解释一遍,“我方才真不是故意的,平日里和将士们就是这个劲儿,一时忘了收。”

  “哎呀,多大点事,二姐怎么还记在心上!”兰芽嗔怪道。

  “方才二姐说军营,女子也可以进军营吗?”她好奇又钦佩地问。

  萧瑾华与她细细讲来。

  原来北疆地处边境,与外族接壤,前些年卫朝国力孱弱,边境百姓多受侵扰、苦不堪言。

  后来桓暄到任,强兵马、事农桑,多次打退并严惩犯边外族,杀一儆百,这些年边境才逐渐安定下来。

  “那儿有不少妇女,都是前些年男人死在匈奴人手里,这么多年就这么含辛茹苦地养活一大家子老小。她们放马牧羊,下地干活。哪一样都不比男子差。”

  “后来我同阿暄一商量,女人们这般能干,还是要时时警惕,甚至风吹草动便要举家逃离。”

  “不如将她们编入军营,习以拳脚功夫。一来呢,她们有更大的能力自保。二来呢,那些失去亲族的女子也不必日日任痛苦啃啮内心,她们也一样可以跨马上阵,保家卫国,以敌人血肉慰无辜亡魂。”

  兰芽听得心潮澎湃,一双眼因兴奋变得亮晶晶,萧瑾华一双凤眸亦是明亮,声音清朗。

  “你可别小看我们巾帼军,日常操练、上阵杀敌。我们丝毫不逊于男军!”萧瑾华看她,眉宇间全是恣意斜飞的骄傲自信。叫她整个人光芒更甚。

  “谁说女子不如男!我虽未能亲眼得见,但听二姐描述已是钦佩万分。那些女子,还有二姐,你们都是好样的!”兰芽字字真心实感,面容严肃地对萧瑾华说。

  二人对视一眼,眉眼弯弯。

  谁说女儿家便只能脆弱如丝萝。殊不知女子如花娇美的笑靥下,也是刚正不屈的铮铮硬骨。

  ……

  庭中梅枝枯瘦却遒劲,在冰天雪地里不屈仰出一点红,傲骨寒香满庭院。

  两个大男人在雪地里亦是丝毫不惧,此刻酒意酣畅,心情爽朗。

  “南匈奴那边最近得意的很。”酒过三巡,两人开始叙正事,“乌珠留新得了个儿子。”

  自前岁萧孟津一招离间计使匈奴分离南北,这一年来匈奴倒是没什么异动。但叫人哭笑不得的是,呴犁湖在那一场内战中伤了根本,恐怕日后于子嗣之事上有些艰难。

  故此番乌珠留得子大肆庆祝,未尝不是在故意扎他大哥的心。

  “是前些年送去和亲那位阏氏所出?”萧孟津皱着眉,不知想到了什么。

  “不,那位大阏氏三个月前忽然病逝,乌珠留便扶了新的,正是这位生的。这位是匈奴贵族首领的独女,乌珠留自封单于时便纳了。”

  说起此事,二人一时沉默,萧孟津仰头灌下一大口酒。“砰”的一声,又是一片寂静,二人眉目间不约而同显出几分讽刺,只有风雪自眉眼凛冽刮过的声音。

  九年前雁门一战究竟真相如何,谁也不敢质疑。

  但皇帝前脚送了三十万将士去白白送死,后脚便对敌人狼狈乞怜,忙不迭送卫朝女子去和亲,不惜以女子换取自己高枕无忧。

  外人不知道,其实当年,原本皇帝是要叫萧家大姐去和亲的。

  萧孟津永生不会忘记那时情境。

  萧府漫天白孝黄钱,母亲伏在那一副空棺上哭得几度晕厥,他身服斩衰,跪在灵前沉默地燃钱纸,烟熏得他满眼泪水。

  皇帝身边的大总管便在此时来,他尖声细气地诉了一番悼念,语气阴沉,叫人很是不喜。

  然后便是皇帝口谕,传萧家长女萧舜华入宫。说这话时,大太监眼里满是不明意味的光,嗓音尖刻又扭曲。

  那时满朝皆知皇帝与匈奴签了求和契约,将要送人和亲,以表卫朝结两国欢心,缔结和平的诚意。

  萧孟津跪在地上,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知到刻骨恨意。他几次想挣扎而起,却被大姐姐死死按住肩膀,动弹不得。

  动作无声却剧烈,他二人的眼泪在拉扯时颗颗砸碎在地上。

  大姐姐跟着那老黄门入宫谢恩时,他再忍不住,一拳砸到地上。内心当真又痛又怒,却无处发泄。只能恨自己。无能若此,软弱若此,竟不能护住家姐。

  如此欺人!又如此叫人痛恨!

  隔天大姐姐从宫里回来,面色疲惫,眼下隐有乌青。可眸却子却亮的很。不久便是皇帝的圣旨:萧氏长女淑德含章,着册为贵妃。

  谁也不知道这圣旨为什么从和亲变成册贵妃,但流言猜测,更是如一柄刀在狠狠剜萧孟津的心。

  但萧孟津记得大姐那时亮的惊人的眼神,是恨意、是无论如何也要挣扎着活下去的恨意。

  他也记得那些人对萧家不怀好意的窥探,仿佛在揣测这门楣何时破败倾圮。

  有多少肮脏暧昧到不堪入耳的宫廷绯闻像污水一样,一盆又一盆泼到他大姐姐头上。

  可他们都忍了过来。

  那般艰难的日子,他们都忍了过来。

  谁也不知道那日萧舜华进宫发生了什么,但萧孟津庆幸他的阿姐如此睿智灵巧,否则今日那位突然“病逝”的大阏氏,焉知不是他大姐姐的结局?

  他抬起酒坛,下颌线条俊美,此刻却生生显出些阴骛的狰狞之色,只能以沃雪甘醴略略浇熄他心头暴烈怒火。

  桓暄举盏,不似萧孟津的发泄,一人浅酌慢饮,眉目如雪,端的是君子风华,芝兰玉树。

  风起雪重,似前路迷雾重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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