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题_169_安平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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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题_169

  阿难陀紧闭的双眼里流下了两行血泪。

  从血海中爬上来的那些浑身血肉暴露在外的残尸已经到了他脚下,他们伸出手,拼命的抓着他的身体,撕扯掉了他身上的袈裟,他的佛珠,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。

  有恶尸张大了滴着腐液的嘴,去啃咬他的肩膀和头颅。

  血海里到处都充斥着痛苦的哀嚎,哭泣,绝望的吼叫。

  齐司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棋盘。

  他把棋盘扔向血海,棋盘一脱手,就旋转着变成了虚影,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,最后黑白两色充斥了这方天地,从空中以泰山压顶之势沉重而缓慢的压了下来。棋盘的虚影穿过了阿难陀,却将白骨尸山和血海压在了其下,那些残尸们痛苦的哀嚎着想要逃离,却被棋盘一一碾成了湮粉,脚下复又化作了坚实的大地。

  棋盘的纹路便是地面方砖的纹路,那些纹路里白光流转,嗡的一声,浮在空中的小满猛地被无形的力量拽了下来,重重的摔在地上。那些白光就像蚕丝一般,一丝一缕慢慢爬上她身体表面,缓慢而坚定的将她束缚。

  夏满的瞳孔猛然间变成了血红色,她拼命的挣扎,那些比头发丝还细的白色光絮被她挣断了,又慢悠悠的飘回来重新黏在她身上。

  夏满扇动着翅膀,天空的夜色于是剧烈的震荡着,她越挣扎,天机阵的镇压就越重,她身体里的能量被无所不在的法阵抽取,转化为大阵运转的动力,再反制她自身,慢慢的,夏满的挣扎弱了下来,她伏在地面上,身上已经笼罩上了一层耀眼的白光。

  天空的夜色散去了。

  天裕关顶上那个倒悬的青灰色漩涡也散去了。

  随着夏满的安静,阿难陀身上那些诡异的黑色纹路退去,他叹息一声睁开眼睛,起身拿起了地面上的那个紫金小钵,大树也已消失不见,紫金小钵里只有一个青色的豆子。

  阿难陀取出了那粒豆子,放在了夏满的身边。豆子滚落到石缝里,落地生根发芽,迎风而长,成了棵一丈来高的小树,展开树冠将夏满笼罩。

  齐司殿和幸存的众人收了飞行傀儡,看着伏在地上似乎已经睡过去的小满。如今夜藏被镇压在此,阵杵不能再收起来,要一直维持天机阵的全力运转。

  齐司殿看向阿难陀:“辛苦了。”

  阿难陀心有余悸的看着眼下已经人畜无害的小满,摇了摇头:“惭愧,贫僧险些坏了道心。”

  “眼下夜藏虽然已被天机阵镇压,为了万全之策,尚需布下御妖大阵,还劳烦大师回去同崇明崇德二位大师带个话,布置御妖阵需佛境助一臂之力。”

  “这个自然。”阿难陀双手合十行礼,“此间事已了,贫僧回佛境复命去了。”

  阿难陀出了天机殿的正门,眼前的广场上尸横遍野,放眼望去一片死寂。这些都是在这次的变故中无辜枉死在夜藏幻境中的普通人。

  阿难陀低头念了句佛号。

  天裕关的大变故很快就报到了京城。

  萧诚帝听完温司监的话,面色阴晴不定。

  整个天裕关,数十万人,一夕之间尽数死亡。

  夜藏凶残至此,齐司殿为何要将天裕关所有的平民性命视同草芥?这种视万物苍生如刍狗的高高在上的姿态,让萧诚帝的心里一片冰寒。

  萧诚帝的手在广袖下微微的颤抖,他不动声色的握住了龙椅的扶手。

  “王上。”王太卿出列道,“近日天气反常,虽然已经下了雪,实则还是夏末。怕只怕天气反复,若是突然天气回转,天裕关里的尸体势必会引发大的瘟疫和尸潮,要早做处理才是。”

  萧诚帝点了点头:“此事兹事体大,不可轻视。着九城兵马司和前骑营调防天裕关,尽快将尸体运去海野原焚烧掩埋。”

  众人领命:“是!”

  萧诚帝回了太极殿,静坐了片刻后突然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砸碎在地上。

  宁公公听见动静赶紧掀帘走了进去,躬身劝诫:“王上,气大伤身。”

  萧诚帝闭上眼睛,努力强压内心熊熊的怒火。

  让他如何不怒?

  天子乃世间之尊,可是他的身旁,却有天机殿这个庞然大物存在。因为实力的绝对差距,皇权在天机殿面前处处受到制肘。先帝在世时,曾武断的废了一国两殿,然而尸潮爆发也好,五源法阵的运转也罢,乃至佛境,金国的巫祭,甚至大辽的安平书院,此间种种,都远超常人的力量,并非皇权所能控制。

  他复立天机殿,说到底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。自身的实力不够,这天下就不是他萧家的天下,所谓的皇室,不过是管理天下平民的一个管家。

  他极力扭转这个局面,将太子萧安送进了书院学习。可是要真正改善眼下的情形,恐怕不是一两代人之功就能完成。

  皇室对天机殿又爱又恨又惧,又不得不依附。

  眼见萧诚帝陷入了沉思,宁公公转身示意门口两个内侍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和茶水。

  内侍掀开了门帘,当先进来的却是一身淡青色衣裳的萧嫣然。

  宁公公心里一惊,上前想拦。小郡主这是擅闯寝宫,可是还未等他行礼,萧嫣然已经笑意盈盈的开了口:“父皇,嫣儿和母后一起做了些小点心,送来给您尝尝。”

  萧诚帝睁开眼看了过来,宁公公只得躬身退到一旁。萧嫣然对满地的碎瓷视而不见,轻巧的走了过去,将手里的金漆提盒放到桌上,一一打开:“这模子还是女儿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刻的,母后小心替女儿收着,如今倒是正好拿出来用了。父皇尝尝看女儿的手艺?”

  雪白的瓷盘上点缀着些颜色素雅造型精巧的小点心,看着便十分软糯。

  萧诚帝嗜吃甜,奈何王皇后总是管着他,不许他多吃。萧诚帝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儿,挽起来的广袖下露出的胳膊瘦得让人心疼,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。他恍惚间便记起了她还小的时候,肉乎乎的在他怀里撒娇,这做点心的模具,便是那时他带着她一同做的。

  眼下她却是个成年女子了,梳起了已婚女子的发髻,只是抬眼看他时的眼神,还是幼时的模样。

  便是这眼神,让他的心里被什么扎了一般尖锐的疼痛。

  对于这个女儿,他的心里满怀愧疚。

  萧嫣然从出生开始,萧诚帝便对她十分宠溺,再加上她身份高贵,才养成了她娇蛮跋扈不可一世的性格。这些缺点在萧诚帝眼里并不算什么,瑕不掩瑜。他的女儿,是大辽真正的金枝玉叶,他恨不能将世间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她。

  可惜……

  便是他,发生了那样的事情,也无法面对这个自己往昔无比疼爱的女儿。他能做的,也不过是给她找个富贵人家草草嫁了,将那些污秽用人命去洗刷干净。

  她经历了那么多她本不应承担的悲苦和磋磨,眼下却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模样,撑着脸颊在对面一眨不眨的看着他,眼里满是期待和干净的笑意。

  从她还在先帝时被宣召进宫到现在,这还是萧诚帝第一次看见她。以往她出嫁,进宫后来请安,或者在王皇后那里,他都有意的避过了。

  那种愧疚和心疼就像延缓了许久的潮水,瞬间将萧诚帝淹没。

  这是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。

  萧诚帝伸手拿起了一小块点心,在嘴里咬了一口,果然酥软香甜。她期待的看着他:“父皇,好吃吗?”

  萧诚帝点了点头:“好吃。”

  她笑了,这一笑如花般绽放,她拿起了另外一个递了过来:“尝尝这个,我觉得红色的这种最好吃呢!”

  她还是如小时候一般偏爱红色的东西。他伸手想接,她噘着嘴爱娇的避过了他:“父皇,我喂你。”

  他迟疑了片刻,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,心里五味杂陈,再度点了点头:“果然如嫣儿所说更好吃。”

  萧嫣然的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妖气。这妖气和望天同宗同源,没有触发皇宫里的御妖大阵。这妖气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缓缓飘向萧诚帝,被他吸入。

  萧诚帝看不见房间里漂浮的妖气,他只觉得眼前的女儿越发的让他爱怜,心里满怀愧疚。

  萧嫣然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,内殿的气氛越发融洽。

  宁公公掀开了门帘,小心的开口:“王上,太子殿下求见。”

  萧嫣然收了笑容,神色变得淡淡的,在一旁正襟危坐。萧诚帝记起了她之前小产的事,知道这对兄妹罅隙已深:“宣。”

  萧安大步进了殿,看见萧嫣然微微一怔,旋即向萧诚帝行礼:“儿臣见过父皇。”

  “起来吧。”

  “父皇,儿臣听闻了天裕关大变,儿臣回来的迟了,请父王恕罪!”

  萧诚帝轻叹一声:“罢了。此事乃天灾,而今之计,要尽快处理天裕关堆积的尸首,朕已着九城兵马司并前骑营将尸首运到海野原外去焚烧掩埋,以防有变。你既然回来,便去寻九城兵马司统领,负责此事。”

  萧安应下:“是!”

  “父皇,这件事哪儿是天灾,明明是人祸才是。”萧嫣然出乎意料的开了口,“若非天机殿要将夜藏镇压在天裕关,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变故?如今整整一城的人都跟着无辜枉死,难道父皇就此轻轻放过不成?”

  萧安看向萧嫣然,眼里闪过一丝不耐,面上却并不显:“按照嫣儿的意思,父皇应该追究天机殿的过错,还是齐司殿的过错?”

  “哥哥的言下之意,父皇是不能追究天机殿的过错,还是不该追究天机殿的过错?”萧嫣然毫不回避,“父皇是天子,大辽的主人。眼下明明是天机殿犯了错,父皇为何不能追究他们的过错?君王爱民如子,父皇就不能替无辜枉死的一城人做主不成?天机殿便是这般嚣张跋扈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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