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(7)_哭包美人不想当万人迷[快穿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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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(7)

  江昭茫茫然抬眼,对上这位应医生琢磨不透的视线。

  两人对视许久,应医生才眉头轻挑,“检查你的心脏,我得先听听看你的心率吧?”

  话罢,他举起手中的听诊器。

  江昭愣愣地点了下头。

  他好像有些反应过度了,检查身体而已。再说,总不可能他遇见的每个男人都对他有好感吧。

  他是长得漂亮,可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呀。

  从应野的视线看去,皮肤白得像只兔子似的青年垂眸,浓密的羽睫顺势遮掩住他那双仿佛会勾人心魄的眸子。

  细白的指尖搭在了一粒深色的纽扣上。

  ——他解开了第一颗扣子。

  紧随其后的是第二颗。

  雪白的胸膛暴露在视线范围内,因为周遭的冷空气,青年双肩微颤。他甚至能看见,那层单薄的衬衫底下,因突如其来的降温而变化的尖端。

  这件衬衣并不算透,同其他秋季的衣物比起来却是格外单薄的,以至于,那微小的粉嫩甚至将之微微顶起来了些弧度。

  异常显眼。

  应野目不转睛地看着,忽觉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合身。

  好像太紧了。

  他眼前满是那片雪白。

  像是刚下的新雪一般。漫天遍野都是这皎洁的雪,暖色的路灯灯光落在雪地上,衬出了微微的暖色。

  在冬天,最常被人提起的除了雪,还有另一种花卉。

  ——梅花。

  两朵落梅覆在这片新雪上,不同寻常的是,落梅的颜色是浅淡的粉色,并非深沉浓厚的梅子色。

  淡得有些像桃花。

  一阵冷风吹过,雪地上的落梅被吹得微微抖动,像是即将立起来一般。

  应野的呼吸变轻了,——怕惊扰到眼前的风光。

  江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,“麻烦应医生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好像一块棉花糖,又如松散的新雪一般,因着说话的习惯,他的尾音总会往上勾一勾,前头的软配着后头的引。

  神仙来了也抵不住。

  应野戴上听诊器,骨节分明的手凑近心口处。

  听诊器是冰凉的器械,刚触上温热的躯体时,便惹得一阵颤栗。这点冰凉比窗外吹进来的冷空气还要直观。

  尖尖下意识颤了颤。

  应野耳畔满是剧烈的心跳声,有如擂鼓,一声快过一声,虽是激烈的,但却是虚弱的。

  这是心脏病人该有的心跳声。

  他垂着眸子,目光自上而下落在江昭身上。

  他忽然生出一股不甘心。

  人无完人,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江昭拥有先天性心脏病,不能剧烈运动,情绪也不能有过大的起伏……

  像个只能被困在手心的陶瓷人偶一般,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陶瓷娃娃会不会不小心受伤。

  这股不甘心中又掺杂着惋惜和心疼。

  真奇怪。

  以往这种情绪是万万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。

  应野微蹙眉,将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归结到江昭身上。

  面对这样的江昭,怕是神明也会为之动容。

  他不过一介凡人。

  听诊器停顿的时间好像有些长,江昭眼睫颤了又颤,屏住呼吸小声道:“应医生,好了么?”

  应野蓦地回神,收回听诊器。

  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,指腹几乎是擦着尖尖收回去的。

  江昭松了口气,忙将敞开的衬衣扣上。

  他看不见的地方,应野摩挲了下指尖,目光若有似无停留在他心口处。

  江昭真的太乖了。

  这么乖的人,要是对他提出些过分的要求,他会察觉到吗?

  还是说,他会傻乎乎地道谢,然后……

  红着脸被欺负到哭得双眼通红,像是真正的兔子一样,害怕得连圆尾巴都开始发颤,隐约觉得不对,却因为对医生的信任而不敢提出不对。

  应野闭了闭眼,将繁杂的念头悉数从脑中挥去,打定主意先将江昭的身体调理好。

  至于别的……

 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捻在一起,轻轻摩擦了下。

  他想先从和江昭做朋友开始。

  只是交个朋友而已,江昭应当会愿意。

  医疗室很大,里头的医疗器材完整崭新,一整套检查下来,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。

  检查报告很快便出来了。

  应野坐在办公桌后,微低头看江昭的检查报告。

  一桌之隔,江昭像个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一样,坐得端正笔直。

  “没有太大的问题。”应野道:“你之前的检查报告我看过,在心脏病这个群体里算是很好了,只要等到有合适的心源便可以进行心脏手术。”

  他忽然问:“平时有什么事会让你感到极度的开心?又或是厌恶。”

  对上小美人懵懵懂懂的双眸,他解释道:“这是为了知道你可能发病的原因,提前知道便可以尽量避开会让你情绪波动大的事情。”

  江昭认真想了下。

  会让他感到特别开心的?似乎没有。

  会让他感到特别厌恶的?似乎也没有。

  他最直观、也是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情绪便是恐惧。

  说起来,这份恐惧还是上个世界带给他的。

  这种感觉就好像,他知道自己害怕这个东西,但在没有真正见到这个东西前。他心内的恐惧情绪一直都是浮于表面的,并不是真正的恐惧。

  江昭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,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分别抽搐了下。

  有个想法飞快浮现,却又不等他捕捉到,便施施然离开了。

  快得他无法捕捉。

  是什么?

  他有些茫然,好像是很重要的东西,但他记不起来了。

  算了,总会想起来的。

  江昭老老实实交代道:“会让我情绪波动大的,只有吓到我这件事。我会因为这件事产生恐惧。”

  “还有呢?”

  江昭摇头,唇角轻轻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,像是笑。

  可这笑便同他的恐惧一样,在最开始时,只是浮于表面、没有灵魂的笑。

  如同人偶一般。

  脸在笑。

  眼睛却是空的。

  应野动作微顿,而后轻笑了下,“是么?这样也挺好的,减少情绪波动对你而言是好事。”

  他合上那份检查报告,姿势也从背靠皮椅,双腿交叉变成了正襟危坐。

  “说起来,我好像还没有和你做过一次正经的自我介绍。”

  “我姓应,全名是应野。”

  他光说不够,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笔,想找张纸来写,但碍于他的办公室是刚搬过来的,很是干净,桌上一张用过的废纸也没有。

  应野放下笔,看向江昭的目光含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,“可以把手给我一下吗?”

  江昭照做。

  应野一手搭在桌上,握住了江昭的手背,让他的手心展开。

  他用另一只手在江昭的手心里写。

  “——应该的应,野渡无人舟自横的野。”

  他把他的名字写在了江昭的手心。

  触感温软绵密,泛红微热的肤肉在他的触碰下有了微微的起伏。

  江昭飞快眨了眨眼。

  有点痒。

  应野写完却没有立刻收回手,而是眼含暧昧地望着江昭,像在等他礼尚往来。

  江昭不太想像他刚才那样,把名字写在手心。

  他抽回手,在桌上写下他的名字。

  “江昭。”

  应野眼里带上了点微弱的光,态度瞧着是轻佻的,但声音却无比认真谨慎,“我记住了。”

  “我不会忘记你的名字。”

  江昭摸不准他的态度,一头雾水地试探着点了下头。

  应野望着他,目光幽深而带了点期待,“作为交换,小昭可以……也记住我的名字吗?”

  他的嗓音像吞了几个低音炮似的,撩得江昭耳朵酥麻。

  “……嗯。”

  应野眼中一瞬便带上了亮光,面上的笑如三月春风,江昭甚至从中看到了点小朋友才会有的雀跃。

  “小昭能记住我的名字,我很高兴。”

  他顿了下,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,“小昭,我可以这么叫你吗?我这样喊,你会觉得不舒服吗?”

  江昭总觉得,他的态度奇奇怪怪的。

  可对方看起来不像坏人。即便如此,他也不想和对方相处太久,有些敷衍地点了下头,确认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后便匆忙告了别。

  【系统,你确定应野是人?】江昭困惑,【我感觉他有点不像……】

  系统:【……他是。这个世界里,只有易舷安是鬼。上个世界涉及某种原因,系统无法为您提供准确信息,导致您被误导。但这个世界,我们提供给你的都是真实、准确的信息。】

  江昭略放下心来,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,【可是,他说的话好奇怪。】

  系统:【或许他只是想和您做好朋友。】

  江昭神情有些恹恹的,【不是很想。】

  他回到主建筑时,江父已经回公司了,今天是周五,江母下午没事,正坐在客厅里等他回来。

  “昭昭,应医生有没有说什么?”

  江昭挑着复述了些应野的话,而后以累了为理由,上楼换衣服。

  门刚一打开,他的动作便顿住了。

  他的床上赫然坐着一个人。

  准确点来说,是一只鬼。

  听见开门声,脾气不好的鬼抬眼看过来,他的面色不是很好,“你去哪儿了?”

  语气有点凶,但和之前相比好了太多。现在,他说话时的凶听着一点不让人害怕,反而像只喜形于色的大狗,凶巴巴地质问主人刚刚去了哪儿。

  叫声是吓人的。

  但任谁都知道,这只大狗绝不可能伤害主人。

  江昭关上门,不答反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听见这一句,易舷安的目光不自主开始游移,身形也僵硬几分,不敢直视江昭。

  “我……我来看看你恢复真少爷身份之后习不习惯。”

  似乎是觉得这一句有些弱,他又忙补充道:“我只是来看看,没有想做别的。我才不稀罕对你下手。”

  江昭径直走向床铺。

  他走的路线直直朝易舷安而来,目标明确。

  随着他的走近,易舷安身形越来越僵硬。

  ……江昭想做什么?怎么突然主动靠近他?

  眉眼精致的青年在他面前停下,忽地俯身,朝他伸手。

  易舷安浑身都僵透了,要是他还是个活人,现在脸一定红得不像话。

  他眼睁睁看着那张精致的脸朝他逼近,心里冒出了一个近乎于是荒谬的想法。

  江昭该不会……是想亲他吧?

  他和江昭的关系到了可以亲吻的地步吗?他们又不熟,对彼此的了解也不多,可是……江昭已经和他成亲了,夫妻之间做这种事,合法合理。

  ——江昭真的要亲他吗?

  怎么这么突然,他到时候应该怎么给出反应,亲回去还是搂住江昭的腰?

  越想,易舷安的视线越挪不开,死死盯着江昭的唇。

  他花了老大一番功夫才忍住先亲上去的冲动,勉强把目光从饱满的唇瓣上撕下来,矜持道:“我觉得现在做这种事,好像有点太快了,不过既然……”

  他的话说到一半,江昭的手径直略过他,拿起了他身后的手机。

  江昭疑惑地看向他,明亮的双眼轻轻眨了眨,“嗯?你刚才说什么事太快了?”

  易舷安:“……”

  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,一半是因为刚才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动情,另一半是因为没能成功亲到江昭。

  良久,他臭着一张脸开口:“没什么,我乱说的。”

  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  ……好想亲亲江昭的嘴巴。

  江昭拿到手机,忽然想起什么,唇角略弯了下,“你今天让我很开心。”

  易舷安耸拉的耳朵霎时竖起来了,几乎要控制不住唇角的笑意,费了老大劲才控制住声音问:“我也没做什么,你高兴什么?”

  江昭夸道:“你今天出现没有吓到我呀。”

  他看一眼易舷安,壮着胆子伸手,摸了摸对方的头。他和易舷安虽是相同的命数,但却比对方早两秒,勉强算是易舷安的哥哥。

  哥哥摸弟弟的头,有什么不对?

  “你下次也要这样哦。”江昭不放心地叮嘱道。

  易舷安僵着脖子,生硬无比地点了下头。

  江昭悬起的心落回原位,在心底不由自主地想,易舷安可比其他人好多了。

  这才应该是喜欢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呀。

  如果易舷安能够一直保持的话,那他就不介意对方一开始吓到他的事情了。

  江昭打开手机看了眼,发现社交软件上多出一条未读消息。

  【啰嗦老太婆:儿子,我和你爸想见你一面,你看看你这边忙不忙,忙的话就等到你有时间了再约我们,可以吗?】

  发信人是原身的母亲。

  准确来说……江昭飞快看了一眼易舷安,这是易舷安的母亲,他的养母。

  原身的人设就是这样,性格糟糕但却总遇到会对他掏心掏肺的人。他身边最直观的参考人选便是亲生父母和养父母。

  前者对他的态度没话说,毕竟是亲生的。

  而后者,即使知道了他不是亲生的,也还是愿意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看待。

  说来,这对夫妻真的很惨,孩子被不小心抱错,辛苦养育大别人家的孩子,最后却是个白眼狼,才找到没一周的亲生儿子也出意外死了。

  江昭有些苦恼地咬住了下唇。

  他一向应付不来这种场景,能避开就尽量避开吧。

  虽然这么做有些无情,但对他而言,这对夫妻只是陌生人,真正对不起他们的是原身。他正要回绝,便听系统道:【宿主,您的任务里有和他们见面这一项,分值正好零点五。】

  江昭之前同系统讨论过,分值大于等于零点五的任务在他这里会被列为“必做”。反正系统最近没事,他就让系统筛选了告诉他。

  江昭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措。

  他更加怀疑了,这个任务系统完全是在针对他!

  他有些郁闷,又有些委屈,苦恼地抬头看了眼易舷安。

  这是易舷安的父母,他要带易舷安一起去吗?

  “你在看什么?”不等他开口,易舷安便主动开口道:“你一直看我做什么?”

  江昭抿了抿唇,那滴娇嫩的唇珠被他含进去些,质感瞧着格外肉。

  最终他还是决定把短信告诉易舷安。

  易舷安略不自在的目光落到屏幕上,猛地顿住了。江昭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情绪一一消失。

  到了最后,易舷安近乎于冷漠地盯着这块巴掌大小的屏幕。

  他掀起眼皮看江昭,这个瞬间,江昭身形猛地一顿,好像被这道目光定在了原地。

  他好像到现在才发现,大狗有时候看着可爱,但终究是生着尖牙的犬类。

  “你想让我做什么?”他问,声音比之平常冷淡了许多。

  江昭轻轻摇头,声音有些怯,“不……他们是你的父母,我只是想问问,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。”

  易舷安定定地看着他,目光前所未有地冷厉。

  “我和他们总共才认识不到五天,没有见面的必要。”

  江昭仔细看着他的双眼。

  他在情绪上的感知程度是其他方面的两倍,直觉告诉他,易舷安现在不太高兴。

  为什么呢?

  他自己不是说了,认识不到五天,没有必要。

  那又为什么要因为这对夫妻而动容。

  随时检测他内心数据的系统小声道:【宿主,恕我冒犯,您不觉得您的情绪有些过于冷血吗?】它的声音压低了,【很抱歉用了一个不太好的词语来形容您。但您一直以来,都太过于冷静,不止是这个世界,上个世界时,除了骆俞死时您表露出了类似于着急的情绪,除此之外,您的情绪值都格外稳定。】

  始终如一的冷漠。

  没有同情、没有惋惜、没有仇恨、没有快意。

  系统甚至猜测,脱离上个世界时,江昭的情绪也不是因为担心骆俞会死而焦急。

  他的焦急完全是因为,他认为现在的他应该焦急。

  在他的认知里,骆俞救了他,所以他应该担心骆俞。

  包括对林玉韵,它最开始以为那是喜欢,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吊桥效应下产生的错觉。

  还有对骆俞的依赖,也只是因为对方是唯一的人。

  除此之外,任何多余的原因也没有。

  它的宿主好像一直戴着一层面具。

  系统有了些猜测,但它的猜测需要证据,“冷血”这个词便是它的试探。

  果然,江昭的目光落到易舷安身上,眼里是清晰的疑惑。

  【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?我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分析。】

  系统想,它的猜想是对的。

  【按照正常人的方法,您可以试着安抚一下他?】

  江昭思忖,觉得它说得有道理,欣然点头,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易舷安的额头。

  他没说话,因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。

  易舷安默不作声抬手,抱住了他。

  江昭一愣,低头小小地看了眼对方。

  易舷安现在的情绪好像难过。——那好吧,就让他抱两分钟。

  良久,江昭有些忐忑地问:“你想和我一起去吗?”

  易舷安没说话。

  江昭重复一遍。

  易舷安垂眸,将头埋在了青年温暖的腹部,闷闷的声音传来,“我不去了,我在这里等你回来。”

  江昭独自一人去见了他名义上的这对养父母。

  他们约在一家餐厅里。

  原身的养父母都是普通市民,养父是一名名气不大的律师,最擅长的就是离婚官司。养母原先是全职太太,检查出原身有心脏病后,便找了份便利店的工作,仅仅只做日常糊口。

  江昭到的时候,这对夫妻早早地便等在位置上了。

  见到他来,养母眼中迸发出一股亮光。她已有许久没见过儿子了,虽然没有血缘,但到底是她一手抚养长大的,二十多年的情分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断绝的。

  “小昭,来这儿坐。”

  江昭刚一坐下,养母便不停嘘寒问暖,说到最后,她眼里还带上了些泪光。

  “妈妈这几天做梦总是梦见你,梦见你在新家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,我担心你呀。你是不是瘦了?江家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?”

  她边说边往江昭碗里夹菜,“这些都是你平时喜欢的,你快尝尝,我记得你说你喜欢这家餐馆。”

  江昭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,羞得脖颈泛红,有些腼腆地笑了下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
  还是江父看出了他的不自在,重重咳了声,养母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手。

  江昭总算松了口气,悄悄抬眼去看养母。

  他看着这位母亲,心里却想到了另一位远在江宅的母亲。

  她们从某种方面上来说是相像的,但又从本质上区分开来了。

  一顿饭吃得江昭百般不自在,到最后,他双颊也跟着红了。

  他感受不到养父母的情绪,原本想按照原身的性格来回应,转念一想对方是个混蛋,便将这个想法给按下了,揣摩着普通人的反应。

  一直观察的系统更加确信了它的猜测。

  回去的路上,它试着开口,“宿主,您有没有发现,您在情绪感知这方面,好像比平常人要稍微弱了那么一点。”

  ——岂止是一点。

  江昭疑惑,【有么?】

  【有的有的。】

  【你都这么说了,那应该是有一点的。】话罢,他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一般,神色带了点恹恹,不太高兴地哼了声。

  易舷安又骗他。

  说好不来,却还是偷偷跟过来了。

  他虽然看不见易舷安,但却能感受到对方如芒在背的视线,让他想忽略也难。

  明明说了,出现在他身边一定会告诉他的。

  骗子。

  江昭讨厌被人骗,他认真想了下,决定今天之内都不理易舷安了。

  反正对方也不想被他发现,那他就装没看见,正合了易舷安的小心思。

  江家的庄园距离市区有些远,平时出去一趟需要花费半个小时的路程。江昭其实不懂,为什么江家父母要住得离上班的地方这么远?

  还是说,因为这里是江家的祖传的庄园,江父身为这座庄园的持有人,同时也是江家现任家主,所以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?

  他想得出奇,丝毫没意识到车子停了下来。

  耳畔忽地传来两声敲击玻璃的声响,他下意识回头去看。

  应野言笑晏晏,隔着一扇玻璃同他对视上。

  车窗被摇了下来,应野笑道:“我远远地在车里看见一个人影好像是你,走进了一看才发现真的是你。——出去做什么了?”

  “吃饭。”

  应野很有距离感,没追问他和谁吃饭,而是说道:“这里离你的住处也不远,不如下车我们一起走回去?你不能进行激烈运动,但偶尔散散步还是可以的。”

  是这个道理,江昭欣然点头,打开车门和他并肩前行。

  “你好像不太高兴?”应野随口问道。

  江昭:“嗯,有人答应了我一件事,可最后却反悔了。我不喜欢有人骗我。”

  应野微顿,“很严重的事情?”

  江昭摇头。

  “不算是,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骗我而已。”

  应野思忖片刻,克制道:“你说得对,反悔的确令人不齿。——更何况,他答应的是你。”

  那股说不出来的不对劲又冒了出来,江昭回头,对上应野笑意满满的眸子。

  如果他再稍微深想一些,一定可以发现,应野眸子里除了笑意,还有情意。

  他的眼神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含情脉脉了。

  “要是我答应了你的事,一定会做到,绝不会出尔反尔。”应野笑得很烂漫,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般,“因为这是答应了你的事,而同时,我认为,诚信也是人和人之间相处的基本法则。”

  “我说得对吗?”

  江昭压下心头的疑惑,轻轻点了下头。

  对是对,只是答应了他的根本就不是个人。

  两人并肩而行,应野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江昭身边,从始至终没有离开他超过三十秒。

  大约十分钟后,他们走到主建筑附近时,江昭忽地听见了狗叫声。

  下一瞬,一只超大型的棉花球从花丛中窜了出来,脖子上的牵引绳随着它的动作拖在地上。

  没了牵扯,它目标明确地奔向江昭,力道之大,险些把瘦弱的青年扑倒在地。

  小白熊尾巴摇得欢快,绕着他们转了两圈,而后高高兴兴的“汪汪”两声。

  江轻轻笑了下,被小白熊顶得不住往后退。

  “好啦好啦,知道你高兴,不要再推我了,我快要站不住了。”

  小白熊听不懂他的话,以为他是在和它玩,兴高采烈地“汪”了声。

  应野的目光落到它身上,忽然道:“有时候其实挺羡慕它们的。”

  江昭一边揉狗头,一边回头看他,目光干净纯澈,带着少见的笑意,像是刚刚才从空中坠落的雪花般的。

  应野的话头一次顿住。

 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说不出话。

  好半晌,他才接着上一句,勉强道:“它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扑向喜欢的人,向喜欢的人撒娇,而它们喜欢的人也多半是喜欢它们的。”

  他说着,目光有些醋地看了眼小白熊。

  小白熊根本不理他,朝江昭使劲摇尾巴。

  江昭听得懵懵懂懂的,好像听懂了,又好像没听懂,选择了去求助小系统。

  【系统,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?】

  系统沉默。

  【我猜测,应该就是字面意思,没有第二层意思,是您想多了。】

  江昭不太信,顺着小白熊推搡的力道往后退了退,远离应野。

  他从新手世界里学到了格外重要的一点。

  ——那就是,远离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人。

  不论对方是谁,只要他直觉不喜欢对方,那就要尽快远离。新手世界的他为了活命,明知道林玉韵的不对劲,却还是固执地待在对方身边。

  这个世界,他一定要吸取教训。

  不舒服就远离!

  应野像是没看出他的疏远,礼貌地跟他告别就走了,走时还一脸魂不守舍。

  江昭舒出一口气,蹲下身和小白熊对视。

  “刚刚谢谢你了。”他用力揉了把软绵绵的狗头,捡起牵引绳往回走。

  没走出多远,他看见几个慌慌张张的佣人。

  这些佣人在看见他手中牵着的小白熊时松了口气,小跑过来,“小少爷下午好。”

  “这是怎么了?”他问。

  “刚才准备带小白熊去洗澡,它不太喜欢洗澡,进屋子前挣脱牵它的人跑了,它跑得太快,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,幸好被您牵回来了。”

  江昭了然,把狗绳还给她,揉了揉小白熊的脑袋,“别闹了,去洗澡。”

  他思忖了下,哄道:“我喜欢香喷喷而听话的小狗狗,等下洗完了我让人带你过来。”

  小白熊像是听懂了,极有人性地点点头。

  江昭说着,忽地察觉到一股视线远远投来。

  他下意识追随着那道视线看了过去。

  符沉站在门前,长身玉立,看见他时唇角上挑,笑了下。

  “小昭回来了?”

  江昭朝他走去。

  凑近了,他鼻尖倏忽窜进一股血腥味,很淡,若不是他对血腥味太过敏感,只怕也会忽略。

  他狐疑地左右看看,视线最后落到符沉身上。

  符沉的肩背好像格外僵硬。

  这个认知一冒出来,江昭便想起了一件事。——符沉似乎刚受过鞭刑。

  所以,他闻到的那股血腥味,其实是因为符沉受伤了?

  不,不可能。

  符沉好歹也是江家的长子,虽然不是亲生的,但身份摆在这里,除却户口本上的姓氏没变外,外头的人谁见到他不得叫他一声江家大少。

  只是带他吃了顿火锅而已,也不是什么大罪,象征性地抽几鞭子就够了。

  江母不应当会狠心到这种地步。

  符沉面色如常,“小昭刚刚和小白熊说什么?”

  “没什么。”江昭加快脚步,走到他身侧,鼻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。

  那股血腥味的确是从符沉身上传来的。

  江昭有些不可置信,只是一件小事,不至于把符沉鞭笞得鲜血淋漓吧……

  他这一愣,便让符沉走到了他面前。

  漆黑的大衣后背出现在他视野内,他忽然生出了个想法,像是全然不知般,伸手轻轻拍了拍符沉的背。

  后者顿时一僵。

  他装傻道:“哥哥,家法是什么?”

  符沉回头。他得以清晰地看见,经他刚才那一下,对方的唇色苍白了许多。

  江昭有些不敢想象,去掉这身衣服,底下的肌肤究竟遭受到了什么非人的折磨。

  他一向怕疼,光是想想,便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。

  符沉道:“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刑罚。”

  “可我听下人说,家法是最吓人的。”

  符沉试图绕开话题,却每每被他又绕了回来。

  他沉默半晌,有些无奈地开口:“小昭真的这么想知道?”

  江昭对上他的视线,点了点头。

  符沉道:“我怕你被吓到。”

  “小昭想看的话,到我的房间,我给你看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
  江昭的心情其实有些抗拒,但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头,让他点了下头。江母现在虽然对他好,保不准哪天就改变主意了,毕竟她对两个养子的态度都不怎么好。

  万一有哪一天,江母也让他去受家法,他总得做好心理准备。

  房间门被缓缓关上,江昭紧张地盯着符沉。

  男人背对他解开了纽扣。

  江昭瞳孔骤然一缩,指尖不由自主开始发颤。

  ——只见符沉满背都是血肉外翻的长条形伤口,这些鞭痕纵横交错,几乎每一道都见了血。并没有上药,有的已经止血了,而有的还在缓缓往外渗血,刚脱下来的那件黑衬衫上已经有地方被血液濡湿。这些伤痕有极少数深可见骨,光是看着便感到一股窒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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